不知不觉中, 很多人在我的世界里消失. 他们曾经出现过. 曾经是如此的重要, 但最终, 却离开了.
自己也忘了外婆和外公的样子, 甚至是街道我妈的电话知道外婆过世的消息的那一刻, 脑海里也只是一个模模糊糊的背影. 想努力让她清晰, 最终也什么也没有得到. 这时候, 应该是难过得大哭起来, 至少会流泪, 会痛苦才是的呀. 可是我什么也没有, 只是觉得胸口堵得慌, 仿佛潜水的时候, 氧气瓶中的氧气即将耗尽的时候, 充满新鲜空气的海绵,看似很近却触手而不可得. 请假回家, 把自己关更衣间里面. 小小的密室里面, 没有光线,没有声音, 只会听到自己心跳和浑身控住不住的抖动. 那种想哭却哭不出来的感觉, 觉得自己特别的无力. 用尽力气发泄.
那天下午,一时的冲动就和老板请假第二天离开的. 自己却傻傻的忘了和舅舅联系, 什么安排都不知道. 第二天不得不和John重新调整了一下安排, 然后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继续工作和生活. 其实我知道这只是自己傻傻的在拒绝, 拒绝相信外婆已经走了的事实. 仿佛只要我没有回去, 我没有亲眼看到, 那就一定不是真的. 离回国的那天越近, 心里的不安也越来越多. 生离死别.
我从小就是和外婆一起长大的, 十几年来, 对我妈的印象几乎什么也没有, 虽然叫着外婆但是更像是妈妈一样. 我很努力得试过去回忆和外婆的一切, 记忆却如此模糊. 最后到自己也分辨不清那些回忆是真的曾经发生过的,还是自己臆想出来的了.
那年也不知道是几岁的时候, 左手手指被门沿夹断之后就搬到了福州的外婆家生活. 我,弟弟,妈妈,表弟,外公,还有外婆, 住在三十平不到的小房子里. 小朋友被要求很早就要上床睡觉的晚上, 可以通过电视投影在墙上变幻的颜色和声音来判断妈妈看的电视的剧情.
小学一年级的秋天, 大院出口依旧铺满了一层黑黝黝的煤渣, 两旁的梧桐树叶枯落被踩着喳喳得想得早晨, 妈妈就留了一句:”我去找爸爸了, 你要好好照顾弟弟”, 然后我只能看着她拖着行李的背影慢慢不见. 我不记得了她当时说话的表情, 甚至都不记得了她的样子. 只是那个背影, 深深得记在了心里.
在那之后的一年, 弟弟不停得问外婆和舅舅,”妈妈什么时候回来?” 然后大家默默的不说话.
从此, 外婆就变成了妈妈. 每天早上, 白粥和咸菜, 有时候买回来油条和锅边. 吃完早饭后, 像赶鸭子一样带着表弟,弟弟和我去上学. 外婆家在的大院, 四周围了一圈的小房子. 每家每户大概也就十平方大小, 既是厨房,也是柴火间. 厨房门口一个小沟, 隔着4米左右的距离就是三层楼的大屋子. 中间的空地就是大家的餐厅了. 夏天的时候, 小学四点多就放学了. 几个小泥猴一样的我们就直接在厨房前面水龙头脱光光了开始洗澡. 等洗完澡之后就把小桌子摆在空地上, 等外婆做好了饭菜就坐在地板上开吃了. 还能记得的外婆的拿手菜, 只有一道荔枝肉. 外婆的荔枝肉喜欢放蒜头, 多酱油, 并不是正宗的酸甜口, 咸味重但是好吃.
一大家子人, 就属我挑嘴. 每天都在嫌这也不好吃, 那也不好吃. 每天吃饭都剩下大半碗, 有的时候外婆就会自己做扁肉给我做宵夜, 那时候的扁肉的味道是什么样的早已不记得了. 只是有一天, 反常得连续吃了好几碗的扁肉, 还使劲的往里面放醋, 然后就不知道为什么发烧了. 连续几天的高烧, 外婆只能把饭菜放到床前给我吃, 发烧出汗过多的时候给我用毛巾擦身子和换衣服. 最后当然痊愈了只是留下了奇怪的后遗症, 就像是吃够了一辈子的醋和扁肉一样. 一直到高中,每次吃扁肉还有醋的味道就会反胃和呕吐.
外婆一直以来都是温柔的女人, 在我的记忆力, 她从来没有和任何人有过争执和矛盾. 也没有和外公吵过架. 唯有在我妈回来后, 因为我和我妈吵架, 然后讨厌我了.
后来, 搬家了. 买了更好的单元房. 但是, 小时候的和外婆的记忆大多都留在了那栋又破又旧的木房子里面. 夏天的知了, 老猫, 路口的煤渣, 茂盛的木棉花和梧桐树, 空地上的大石板凳子, 木屋子可以媲美恐怖片片场的黑漆漆走廊.
去年外婆诊断出了癌症晚期, 回国去看望外婆的时候. 看着外婆喝着重要, 然后吃好多的蜜饯的样子, 便感到一阵心酸. 和外婆聊了几个小时, 也总是在重复相同的话. 上次带着陈小猫去见外婆的时候, 她还偷偷把我拉在一边, 问我”也不事先说一声, 孙媳妇的见面礼,金首饰什么的今天都还没有呢, 下次过来, 见面礼就给了她哦, 早点结婚”
而今, 物是人非.
回来的飞机一路上都在睡觉, 刚刚在梦里看到几个月前我妈发来的那条短信,”今天是外婆生日, 其他人都打了电话了, 打电话回来祝福一下吧! 也许就是最好一次生日快乐了!” 梦中惊醒, 默默得打开了手机的微信, 看着这条短信. 平时不玩微信的我, 在一个礼拜之后才看到那条短信的. 最后也没有给外婆一个电话.
对不起.